我很認真地觀察史巴克，可是不管從表情或者連結來看，都沒發現什麼異樣。
巧克力對他來說，真的有喝酒的效果嗎？我開始懷疑。
「如果你問的是口感，這些巧克力和一般巧克力沒有不同。」史巴克回答。
「不，我問的是你覺得好不好吃，或者你也可以告訴我，你吃了之後有沒有其他感覺？」
「……我不確定你想知道的感覺是什麼。」史巴克皺眉，「和一般時候相比，我發現身體的整體平衡系統已產生些微偏差，且體溫有非常態的提升狀況，但這些改變都不妨礙我進行思考及判斷。」
頭暈、覺得熱、但沒很醉，我想我應該沒聽錯史巴克的意思。
「吃太多會吐或者會隔天宿醉嗎？」我好奇地問。
史巴克表示他也不清楚，於是我建議他再多吃點，並要他每吃一塊就告訴我，他的感覺有沒有什麼變化。
可是，他想都不想地就反駁我的提議：「在此時做這種試驗不是恰當的選擇。」
「會嗎？」我聳肩，「如果你真的醉倒可以直接睡我這，而且這裡只有我，要是你醉了做出什麼怪事也不會被其他人看到──放心，我絕對不會把你的糗樣告訴他們。」
但我絕對會拍幾張照、錄幾段影片留念，以後隨時拿出來看。
「那並非是我考量的重點。」史巴克再一次駁回我的小盤算，還正經八百地開始解釋他之所以不那麼做的原因：「吉姆，當你在醫療室提出談話邀請時，我感覺到你異於平常的慎重情緒，且其中帶有非正面的情感傾向。我不確定那是否是正確的感應，但你應該盡速讓我知道你當時預計討論的項目為何，並且與我進行對談。至於其他不具急迫性的規劃，可以在我們討論完該如何解決你的問題之後，再考慮是否做為此次的附加提案。」
講得真正式。
我抿唇，偷偷在腦袋裡對他翻一個白眼──不曉得他會不會感應到？
「真要說的話……」我停了一會兒，把剩餘的幾口食物塞到嘴裡吞下後，才又繼續告訴他：「我覺得這兩件事其實可以算是同一件。」
史巴克困惑的情緒反應頓時在連結中膨脹，我敢說，要是情緒反應可以在現實中呈現，那膨脹的威力一定不得了，很可能可以輕鬆破壞企業號的輻射防護夾層。
「請解釋。」他說。
「我本來找你來就是想知道，你是不是在你的生理狀況結束之後，就再也不打算和我有『任何』親密一點的接觸，比如撫摸、親吻還有做愛。」我感覺到史巴克想講話，所以我幾乎是沒有喘息地、快速地接著繼續說：「當然，如果你醉了之後就會想和我上床，我就知道，以後我只要想和你做某些『跟邏輯無關』的事，灌醉──呃，塞巧克力給你就是了。」
史巴克聽完之後，嘴巴張開又閉起來好幾次，但就是半個字都沒吐出來。
氣氛頓時變得有點尷尬。
我若無其事地慢慢喝酒，然後開始思考，我這段話是不是講得太直白了點？但就在我正考慮是不是要講些話來緩和一下的時候，我感覺我的腦袋裡有什麼地方被撓了一下。
肯定是史巴克。
我立刻把「我自己」拉往遠離被撓動區的方向，並將雜亂的、與此時不相干的思緒，堆在我閃躲時行經的路線上。
雖然我一直在學瓦肯人探索意識區域的方法，但我還沒有辦法在我自己的腦袋裡，構建出真實的意識畫面。不過，我相信史巴克肯定能「感覺」到我一直在努力逃跑，並「感覺」到我在逃跑的過程中，設置了一堆就是要叫他停下的路障。
「史巴克，雖然我學得超快，但我還是不喜歡用連結交流，所以……有話就直說。」我放下酒瓶，用超級認真的態度讓史巴克知道，我是說真的！
史巴克皺眉，語調緩慢且感覺有一點遲疑地回答我：「你的假設並不正確。」
「什麼？」我朝他挑眉，「你應該有打算講清楚點吧？」
又一次尷尬的等待之後，我得到了一個在我預料之外的回答。
「只要是在合理的時間與場合，當你有性方面的需求時，我都不會拒絕與你進行你所期望的親密接觸。」史巴克說。
「你確定？」我納悶地問。
如果他是這麼想的，沒道理我這幾次想挑逗他，讓他再跟我上床的時候，他都表現得一副「不需要性生活」的樣子吧？
「或許你說的合理時間跟場合，和我認為的不一樣？」用史巴克的話來說，我做出最合理的懷疑，然後，我接著補充說明我懷疑的原因：「這段時間以來，每次我去你房裡和你聊天的時候，你都一副沒打算和我上床的樣子。」
我發誓，這句補充絕對不是抱怨。
「你並沒有詢問我。」
史巴克微微地歪頭，露出困惑到了極點的表情──看起來挺有趣，但我還是忍不住翻了白眼。
什麼叫做我沒有問他？
難道我每次都必須要說：「我現在想做愛，你要不要跟我做？」才算是我有想上床的需求嗎？
我瞪大著眼睛，把這一段內心話全講出來問他。
史巴克沒有回答，但從連結另一端隱約傳來的感覺來看，他明顯覺得我剛才舉例的那種問法超棒。
……雖然這種方式很有他的風格，但我還是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這麼想！
「拜託史巴克，要是我想和你上床的時候都得那樣問，也未免太沒情調。你不是愛死我們之間的那個連結了嗎？我可不會相信你會什麼都沒感覺到，而且是『每一次』。」
雖然我沒有明講，但我覺得他應該能夠領會我這段話的意思──他不是總是想要用連結看我的腦袋嗎？如果有一個我會同意他那麼做的時機，毫無疑問，就是這種時候。
只是……
「我不確定。」史巴克卻這麼回答。
「什麼？」
我反射性地問，然後史巴克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：「我時常在我們之間的連結上感知到你的情慾，然而此類事件發生的時間點及環境狀態，都具有豐富的多樣性。以時間舉例，無論值勤時間、非值勤時間，或者細分為有第三人在場、我與你單獨相處、以及你一人獨處時，我都曾發現你在情感層面產生性衝動，其中更以在公眾場合值勤時最為頻繁──然而那並不合理，因此，我選擇再從你的行為表現進行分析。」
「每當我感知到你的生殖本能有所反應，我就會觀察你的神態、以及後續的行為反應，但我從未在這些層面上，觀察到你有與連結中的表現相關的意願，這使我更加無法判斷，你是否有性方面的需求……」
史巴克還在繼續講，但我已經聽得目瞪口呆。
他簡直在告訴我，我有多常在看到他的時候發情！
而且他居然還接著說，他需要我告訴他，在我這麼頻繁地想跟他做愛的狀況下，有哪個是他「必須」直接跟我上床，而不用慢慢觀察、判斷他到底要不要滿足我的慾望的時間點。
「……」
我總以為我臉皮已經夠厚，應該足以面對所有突發事件。可是這一次，我只能在史巴克緊盯的視線下轉移目光，同時狂灌酒，遮掩我尷尬到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的表情。
「吉姆？我感覺到你產生慾望，我是否應該要和你……做愛？」
在這種情況下，聽到史巴克用最讓我衝動的聲音，叫我的名字並講那一段話……感覺真是糟糕到了極點！
就算他說他樂意在我想要他的時候跟我做愛，但我就是覺得這根本是我在逼他跟我上床。
「或許下次吧。」我站起來，匆忙的差點絆到桌腳。「我忘記老骨頭叫我值勤完之後再去他那裏一趟，照這個時間來看，他大概等到快抓狂了。」邊說，我邊聳肩、誇張地擺出無奈的樣子，接著搶在史巴克繼續說什麼之前，快速離開我自己的房間。
當然，我不會去找麥考伊。
即使我頗想要去找他訴苦，但我沒有忘記我喝了酒。以麥考伊的敏銳，就算我只喝了這麼一小點，肯定都會被他發現不對──我可不想暴露我的小酒櫃。
所以我只能拿著我不小心帶出寢室的空酒瓶，刻意走往偏遠的、通常沒有人會使用的小會議室，百般無聊地呆坐在裡面。
挺蠢的。
我趴在冰涼的會議桌上，看著空瓶歎氣。
※
又半個月後，我還是忍不住去找麥考伊。
……當然，我有記得要隱瞞我那時喝酒的事情。
「史巴克幾乎已經是直接問你：『現在要不要上床。』而你居然拒絕他？」麥考伊聽完之後誇張地瞪大眼睛，接著搖了搖頭、毫不留情地取笑我：「你確定你是我認識的那個吉姆？就算有什麼問題，你不應該是先趁機跟他到床上滾幾圈，然後再繼續你的那些小煩惱嗎？而且說不定在那之後，你會突然發現什麼煩惱都不見了。」
「嘿，我很認真的。」
我完全不同意麥考伊的說法，那講得就像我只需要用下半身思考。
「我也是認真的。」麥考伊撇嘴，一派優閒地走到牆邊弄了杯飲料，邊喝邊對我說：「我覺得史巴克根本沒什麼改變，倒是你，和他在一起之後就跟以前不太一樣了。」
「我？我哪有什麼不一樣……等等，你這算是在幫史巴克說好話？」
麥考伊朝我翻白眼。
「好吧，所以我有哪裡不一樣？」
「多的很，你確定你真的要聽？」
這次輪到我翻他白眼：「麥考伊。」
我很少直接叫他名字，他大概可以從這一點感受到我的煩躁，所以他居然沒有多說什麼，直接就切進重點，舉出幾個例子給我：「你總是很頻繁地關注史巴克，而且常常在跟他說話的時候，有一些肢體方面的小動作，有時候這些動作也會出現在你跟其他人之間，而不管是偷著看還是明的看，反正你就是會在那時候去注意到史巴克，就像是你是故意做給他看的一樣……」
「我都要懷疑史巴克是不是提前跟你通過氣了。」我忍不住歎氣。
這幾天之間，史巴克又曾主動找我聊了幾次，那幾次的討論還是沒什麼結果，但在史巴克「詳盡」的敘述下，我倒是得以全盤了解他的各種困擾還有不滿。
裡面有一部分就跟麥考伊說的類似，其他還有之前他提過的，他覺得我的想法和行動不太一致的問題；以及令我覺得哭笑不得的，他對麥考伊有點意見的事情……等。
「有時候我確實是故意的，但還有很多時候我只是單純在鼓勵船員，或者我只是在拉近和船員間的感情、凝聚向心力，你一定懂這個，肢體語言比只是說幾句話來得有力多了。」
「那倒是。」麥考伊聳肩表示認同，但斜靠牆面之後又說：「只可惜史巴克大概不那麼覺得。」
他的吐槽讓我頓時一口氣卡在喉嚨間，不上不下的……悶透了！
「是啊是啊，他還覺得我太常跟你『約會』呢，這難道也是我的問題嗎？」
「什麼？」麥考伊瞪大眼睛。
「別看我，我也覺得挺納悶的，要不是他跟我說，我還真沒看出來他有在吃你的醋。」
……而且，我到底什麼時候常因為麥考伊，改動和史巴克的約會了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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